和尚双掌合什,道:“阿弥陀佛。”
曲大兴问:“你从哪儿来?”
和尚道:“峨眉山万年寺。”
“到杭州干啥来了?”
“到灵隐寺烧香来了。听说,杭州素春斋的素烧鹅做得不错,一带二便,也尝尝鲜。”
“去哪儿?”
“云游天下,四海为家,心似已灰之木,身如不系之舟,漂到哪儿是哪儿。”
“法号?”
柳三哥道:“不好意思,贫僧的法号叫‘十八’。”
曲大兴笑道:“啥,十八,莫非你是十八罗汉之一?”
柳三哥道:“哪里呀,贫僧道行浅,再修行十八辈子,也修不成罗汉。”
“万年寺主持给你取这么个法号,啥意思?”
柳三哥道:“是丑的意思。俗间将极丑之人叫作‘十八贱’,师父留了一手,给个面子,将‘贱’字去掉,呼作‘十八’,叫得顺口,声音也响亮,常有人错把贫僧当作十八罗汉之一呢。罪过罪过,阿弥陀佛。”
曲大兴大乐,道:“主持的名字取得好,学问也好。”
柳三哥道:“万年寺主持是得道高僧,他的用意,不是晚辈能猜度的。其实,对出家人来说,十八贱与万人迷都是一回事,浮生若梦,白驹过隙,匆匆来去,同归尘土。所不同者,十八贱活得省心多了。”
曲大兴道:“咦,怎么省心?”
柳三哥道:“因丑被弃,无人骚扰。只管倒头便睡,一觉睡到大天亮,你说好不好?”
曲大兴笑道:“好是好,不过,也太孤独啦。”
三哥道:“惯了。若长得英俊,就没那个福份罗,你想睡,别人也不让,总有人来找个由头,骚扰你,若你喜欢的人,也就凑合了,破个戒,高兴高兴;若你讨厌的,那不受老罪啦。况且,世间讨厌的人,总比喜欢的人多呀。”
曲大兴哈哈大笑,道:“哈哈,和尚偷腥,‘十八’真想得开呀。”
柳三哥道:“想不开,莫非去死呀,人总要往开处想,无论世路多窄,人也要往开处想,越想越开,就想通了,心里豁亮了;若往窄处想,就会钻牛角尖,变成一条道走到黑,走到死,那就不想活啦,寻死的人,多半不用也不必死,因自己在心里打了个死结,解不开了,才走了那一步。阿弥陀佛,罪过罪过。”
曲大兴感叹道:“十八所言,极有道理,话糙理不糙,人丑话不丑啊。”
柳三哥道:“今儿贫僧有一点想不明白啦,不知能问一问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