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哑剑

第一节尸山语

盖聂七岁那年的呼吸法，是跟死马学的。

腐臭腹腔里，男孩将鼻尖紧贴马匹尚未僵硬的膈肌，学着用最微弱的起伏骗过搜尸的秦兵。箭矢穿透皮肉的闷响在头顶炸开，他数到第九声时，听见有人拽住父亲的后领——那个清晨还教他辨识云梯结构的墨家匠人，此刻像破麻袋般被甩进尸堆。

墨家余孽。铁甲摩擦声停在咫尺，青铜剑挑开马腹的瞬间，盖聂看见自己映在剑身上的眼：

灰暗如将熄的炭。

第二节素衣劫

银光破空时，盖聂以为那是斩首的剑芒。

直到秦兵喉头绽开血梅，他才看清没入颈骨的是一枚三棱针。素色裙裾扫过满地断戟，十二岁的端木蓉踏着血洼走来，腕间旧疤比她手中的金针更刺眼。

肋骨断三根，左腕脱臼。少女跪坐在他身侧，发梢苍耳子随动作轻晃，你倒是能忍。

染血的麻布缠上手腕时，盖聂突然浑身战栗。那些散落战场的伤口在他眼前纤毫毕现：垂死战马蹄铁嵌入的碎石，断臂老兵肺叶上的箭簇倒刺，甚至端木蓉左肩那道随包扎动作裂开的旧伤

你能看见？少女猛然捏紧他腕骨。

第三节剑心启

剧痛如烙铁贯颅。盖聂在混沌中看见奇异景象：

端木蓉周身浮现金色脉络，心口缠着荆棘状黑气；远处密林里，穿木屐的老者每一步都震碎落叶经络；更遥远的咸阳城中，有个婴儿啼哭引发的涟漪正扩散至战场...

先天剑心通明？端木蓉指尖金针急封他七处大穴，这种时候觉醒，找死吗！

腐肉气息突然千百倍清晰。盖聂蜷缩着干呕，却见少女撕开自己左肩衣裳——那道横贯锁骨的旧伤里，蠕动着肉眼难见的蛊虫。

看清楚了？她将染蛊银针举到他眼前，活人比尸体痛得多。

第四节鬼谷谒

木屐声停在尸山边缘时，端木蓉正在他掌心写药方。

跟我走，可镇剑心反噬。鬼谷子的藤杖点地三寸冰霜，但从此见众生皆伤。

盖聂攥紧浸透三七粉的麻布，看向正在焚烧尸堆的端木蓉。少女背影单薄如纸，却把最后半株止血草塞进死去的孕妇口中。

等天下人不受伤...他咽下喉间血腥，就能停止共感吗？

鬼谷子笑而不答，藤杖扫开一条生路。盖聂起身时，听见端木蓉吹响骨笛——

漫天鸦群突然俯冲扑灭焚尸火，她在灰烬雨中大喊：要活着